盘点:过去一年的人民币汇率市场

2015年8月11日,中国央行将人民币汇率中间价下调1000点,人民币一次性贬值2%,创下历史记录。今天是"811"汇改一周年。盘点这一年来人民币汇率的运行现状,功过并存。

 
人民币汇改
 
2015年8月11日,中国央行将人民币汇率中间价下调1000点,人民币一次性贬值2%,创下历史记录。从数字上看,人民币这一年的成绩单,主题是"贬值":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从汇改前的6.1162(2015年8月10日)到2016年8月10日的6.6530,贬值5358个基点,幅度超过8.77%;代表市场预期的人民币对美元即期汇率(16时30分收盘价)也从6.2097跌到了6.6430(2016年8月10日),贬值接近7%。

与此同时,中国庞大的外汇储备也在过去一年以每个月接近400亿美元的速度在缩水:从2015年7月底的36513.1亿美元到今年7月末的32010.57亿美元,外汇储备过去一年减少超过4502亿美元。

过去一年,央行在汇率改革上的工作量也颇为庞大:去年8月11日调整中间价定价机制、欲脱钩美元并对外发布CFETS人民币汇率指数、确立"收盘汇率+一篮子货币汇率变化的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形成机制"、允许境外机构进入在岸市场进行外汇交易等等。而去年11底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执董会决定将人民币纳入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无疑是最大的亮点。

最新数据显示中国外汇储备在7月末外汇储备余额为32010亿美元,较上个月减少41亿美元。除此之外,各类行政手段以及窗口指导大幅强化。人民币的贬值效应,甚至延续到去日本爆买的中国游客,在赴日旅行人数增加的同时,消费却在持续减少,根据日本旅行局数据,第二季度中国游客人均消费下降了23%。
 
人民币汇率运行的三大特点
1
双向浮动弹性明显增强,不再单边升值
一方面,人民币汇率双向浮动弹性加大。2015年8月11至2016年8月5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中间价最高为6.2298元,最低为6.6971元,242个交易日中有125个交易日贬值、117个交易日升值。另一方面,过去10余年来人民币单边升值态势得以扭转。"811汇改"至今,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已经累计贬值8.6%,一度探至6.7关口。
2
不再紧盯美元,逐步转向参考一篮子货币
2015年1月1日至8月10日,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日均波动幅度仅为3个基点,可认为基本是紧盯美元,而对欧元、英镑、日元则分别为40个、38个、18个基点;"811汇改"后的一年时间里,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日均波动幅度扩大至104个基点(剔除8月11日、12日和13日这三天的一次性调整,仍高达93个基点),同时兑欧元、英镑、日元均扩大至80个基点以上。​
3
人民币中间价形成的规则性、透明度和市场化水平显著提升
央行今年二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也指出,按照"收盘汇率+一篮子货币汇率变化"的机制,在规则明确以及前日收盘汇率、篮子货币权重和一篮子货币汇率变化都公开透明的情况下,虽然各家做市商参考CFETS、BIS、SDR三个货币篮子的程度不同,导致其中间价报价有所差异,但变动方向和大体幅度具有较高的一致性,因此市场参与者能够比较准确地预测当日中间价。
 
盘点一年:三次大波动
 
"去年8月11日早间的不知所措、今年第一个交易日有了夜盘交易、现在自己能基本准确预测第二天的中间价了。"一位外汇交易员如是描述自己过去一年印象深刻的三件事。
 
811汇改启动、今年伊始以及英国公投退欧后,是过去一年人民币汇率经历过的三次最大的波动。
2005年汇改十周年纪念日(7月21日)刚刚过去,2015年8月11日9时25分,在岸人民币市场开盘前,央行决定完善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中间价报价:自2015年8月11日起,做市商在每日银行间外汇市场开盘前,参考上日银行间外汇市场收盘汇率,综合考虑外汇供求情况以及国际主要货币汇率变化报价。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当天应声下跌1136个基点,贬值幅度达到1.86%,创下有数据以来的单日最大降幅
由于市场几乎没有任何防备,随后三天人民币对美元累计暴跌近3000点,跌入6.4时代。
"当时美元处于97以上的高位,人民币离岸和在岸价差超过了800个基点,贬值压力摆在那,硬撑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央行主动下调中间价。"某股份制银行外汇交易业务负责人对头条新闻表示。
伴随着人民币全力冲击SDR,人民币汇率随后进入了相对稳定期,不过,这种表面上的平静在今年年初再度被打破。

这一次,战场转移到了离岸市场。
1月4日人民币离岸汇率大幅下跌600个基点,拖累在岸汇率从6.49跌至6.52,新年第一周,离岸和在岸汇率分别贬值1.47%和1.74%,加上当时国内股市接连下挫,担忧情绪蔓延。
随后,央行祭出了收紧离岸人民币流动性的大招,香港市场上人民币变得供不应求,拆借利率飙升至创纪录新高,人民币"空头"也随之偃旗息鼓。

第三次大幅波动与国际金融市场动荡有关。5月之后,美联储加息预期再次升温,人民币对美元中间价一路下行,6月底英国退欧再度让人民币承压,7月中旬,人民币即期汇率更是连续两天跌破6.7关口。

央行更善于与市场沟通
 
虽然这轮汇改给人留下的印象更多的是贬值,但央行调整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的方面是更加市场化,而并非效仿此前的汇改,选择一次性升值或贬值。而在有了去年8月的经验后,央行现在也更加注重向市场清晰传递自己的政策意图。

去年8月11日汇改的启动,正是因为央行看到人民币汇率中间价大幅度且长时间地偏离市场汇率,这意味着中间价的市场基准地位和权威性受到了冲击,因此,央行放手中间价,让银行根据前日的收盘价来报价。
"当时大家只看到了人民币三天贬值超过4%以及市场上不断累积的贬值预期,央行的深意市场并没有接收到,当时,很多企业包括国企,都对贬值很担心,专门来咨询应该怎么办,问是不是需要增加远期合约等来对冲风险。"一位银行国际业务部相关负责人如是说。

要沟通的不仅是国内。与过去不同的是,发生在中国的金融市场波动,包括这次汇改在内,也成为世界关注的焦点。
央行行长周小川在今年年初接受媒体专访亦直言不讳:"过去,中国经济在全球的分量不够,不习惯自己的行动对全球经济和市场有溢出效应。现在看,中国确有溢出效应。在全球金融市场不确定性较强、事件驱动放大市场波动的情况下,国际上对中国溢出效应倍加关注。"

高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据新京报报道,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今年6月在考察中国人民银行时表示:"(人民币汇率)改革让人民币汇率变化的规则更加透明,从而可以更好地与市场进行沟通。"
或是吃一堑长一智。
头条新闻根据公开资料梳理,今年上半年,央行和外汇局已经11次针对外汇政策等问题向市场作出公开澄清,包括人民币汇率运行情况、"叫停个人投资购汇"传闻。

可见的是,在央行引入一篮子货币作为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的参考之后,近期人民币对美元即使出现贬值,由于是可预期的,并没有再度冲击国内金融市场。​

改革的代价
 
一系列改革的推进,自然会有所付出。外汇储备缩水就是最被人经常提起的一个。不少媒体和国际投行更是抛出"中国外汇储备还可以消耗消耗多久"的问题。
过去一年,外汇储备只在个别月份保持了增长,去年12月和今年1月,外汇曾一度两个月出现1000亿美元左右的单月降幅。

另一个变化,来自于以香港为代表的离岸市场。
"年初央行在离岸市场打退空头、两岸价差收窄后,离岸市场价格的影响力已经变小了,再加上央行表态考虑让境内银行参加离岸人民币业务,或许以后离岸市场的作用和地位都会大不如前。"前述银行外汇交易业务负责人如是说。

作为最大的离岸人民币市场,香港的人民币池子已经回到了3年。仅仅是汇改这一年,香港市场上的离岸人民币就缩水四分之一,减少超过2600亿元。
香港金管局的最新数据显示,截至今年6月末,香港人民币存款减少2.8%,至6月底的7115亿元人民币,回到了2013年8月水平。

不仅如此,离岸债券市场同样出现波澜:今年7月,中国城市建设(国际)有限公司在香港发行的一笔点心债违约,开启了中国国企境外债市违约先河。
在今年全国"两会"期间,有香港记者将对香港离岸人民币中心地位的担忧抛给了央行,当时央行副行长易纲表示:"这种慢下来是暂时的,随着大家预期的平稳,离岸人民币市场不管是资金池还是各方面其他的优势,还会回归正常。人民币国际化,我们支持香港离岸人民币市场的发展,这些政策都没有变。随着市场预期的平稳,离岸人民币的业务会进一步向前发展。"​

人民币问题的实质是大国政治的博弈?
 
人民币问题曾经是国际政经的敏感问题,美国指责中国人为压低汇率几乎是过去每年都上演的戏码,而如今,情况易地而处,问题却仍旧严重。在人民币贬值压力加大情况之下,人民币汇率遭遇的政治压力减少,但是经济压力却在加大。一方面,如果让人民币汇率机制更为市场化,那么人民币贬值无可避免;另一方面,随着人民币贬值继续,中国资本外流风险将会继续加大,这对于中国和世界来说,也将意味着更大不确定性。

811汇改之后,我即强调央行必须不仅考虑人民币贬值的第一层次影响,还必须考虑其产生的第二冲击波,甚至第三冲击波,唯有综合考虑这些衍生影响,最大限度用好手中的政策组合,才能防止贬值预期的螺旋状自我实现。

比起相对于中国自身,811汇改引发的全球市场波动也值得玩味,这一效应甚至超出中国监管者预期。这意味着,在全球财经政策中,中国不再仅仅是跟随者,以其规模与实力,中国央行已经成为重要的全球玩家。过去全球感冒中国打喷嚏的局面已经改变,甚至变为中国感冒世界也感冒的局面。中国经济影响力的提升,伴随着经济下行以及政策不确定性,导致中国也成为全球经济潜在风险的重要来源,而这将反过来进一步影响中国。对于中国而言,除了以前更多关注美国货币政策对中国的"外溢"影响之外,中国货币政策对全球经济影响的"溢回"影响也不容轻视。

 
2016年打碎了诸多常规,随着英国退欧川普上位等小概率事件发展,未来各类黑白天鹅的事件概率会比以往提升。国际环境变化频发,对比日元等升值的避险货币,人民币的走势波动明显更加跟随新兴市场货币,这对于我们认识人民币当前地位以及人民币国际化,是一个清醒的提醒。这样的局面下,人民币前面的路,并不平坦。
展望后市
 
总结过去才能看清未来。"811汇改"悄然满周年,盘点这一年来人民币汇率的运行现状,既看到了实质成效,也发现了严峻挑战。成效在于人民币汇率双向波动弹性明显加大、不再单边升值、不再紧盯美元和市场化水平显著提升;挑战则在于人民币外汇市场难以出清的痼疾仍在,人民币汇率市场化改革依旧任重道远。
 
开局重在开头,决胜重在决心。人民币汇率改革是一项极其复杂的系统工程,不仅涉及到国内外相关群体的利益格局调整,而且面临着汇率制度改革后难以预见的诸多不确定性。"811汇改"迈出了人民币汇率市场化改革的坚实一步,接下来,如何找到保汇率与稳增长的平衡点,如何找到汇率改革与资本项目开放、金融稳定的平衡点,特别是当前形势下如何进一步释放人民币贬值压力,都将是货币当局不得不面临的现实考验。(来源:FX中文网、证券时报网、和讯网等)